“左丘家算得寵得時間夠長了，十幾年下來，也算大限到了。 再一個，他家這十幾年中，得罪的人不少，也難怪，世人功利，得勢時巴結，失勢時便要倒踹，也是人之常情。”春水娘說得一臉自然，好像這就是她的人生哲學。

喬月不置可否，因現在還沒到審判對方的時候。

“所以你現在就要踹上他家一腳了是不是？”藥姑卻有些忍不住，翹起嘴角來嘲笑春水娘。

春水娘坦然自若的點頭日，回視她而笑，笑出一臉嫵媚動人可愛艷麗：“正是呢！”

藥姑梭然瞪大了眼，竟然無言以對。

喬月清了清嗓子：“那麽春水娘的意思是，讓我想個法助中原帝一臂之力，好讓左丘家快點完？只不知這對我有何好處呢？”

春水娘回眸定睛，對視喬月：“好處大有。左丘家倒了，我專賢司一家獨大，春水娘已經是您喬老板，或者說東盛的人了，到時還不是你想怎樣，就怎樣？！”

水汪汪的大眼睛，笑容妖異，優雅異常。

喬月背水而坐，亭間的燈光將她通身照得幾乎透明，修長柔軟的軀體裹在玉色的薄紗下，好像渾身都發著光。

眼睛很亮，笑意盈滿眼眶，仿佛外頭倒映了蓮影的的粼粼水面，表面平靜，然而湖面下卻有看不見的激流正在暗湧。

我想怎樣就怎樣？

左丘家倒了，專賢司一家獨大，到時你春水娘想怎樣就怎樣，翻臉就能翻容易了吧？

“只要隨便給左丘家找個裏通外敵的由頭就行，”春水娘使出渾身解數，還在竭力說服喬月：“憑您跟東盛的關系，這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小事？？”

喬月沒說話，似乎陷入沈思。

藥姑心裏著急，卻不敢貿然開口，只得向齊叔使眼色，後者卻如老僧入定，不理不瞇。

良久，喬月密密長睫猛然掀起，水光盈盈的明澈雙眸鎮定迎向春水娘，眼神明澈，眉目嫣然，仿佛已經下定決心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就依春水娘的意思好了。”

什麽？！

藥姑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口去！

她迫不及待要開口，可齊叔一個眼神甩過來，阻止了她。

春水娘則大喜，喜之不禁，喜形於色。

“太好了！”她雙手握拳放在胸前，滿心滿眼小姑娘似的欣喜，一派天真純潔，眼裏俱是對喬月的敬佩甚至崇拜！

“喬老板識時務有決斷會用人，果然有眼光有胸襟有氣魄！”

所以說春水娘能混到現在的地位也不只靠狠，硬軟二手抓，才是她立之不倒的真道理。

喬月眸光幽幽地看著隔琴而立，眉飛色舞的那個女人，眉梢地微微揚起，輕笑了起來：“春水娘，我對你的信任由此可見一斑，將來無論如何，你可不能背叛我哦！”

春水娘張口就來：“那是一定的！必須的！您喬老板就瞧好吧！”

“別將來啊，現在就跟我說說，為什麽你能從中原帝口中得知如此隱秘之事？”喬月忽然擡手，拂在琴弦上，密密的長睫陡地掀起，露出了那對點漆似的靈動雙眸，她望著臉色忽然有些轉暗的春水娘，眉目間含了淺笑：“步步生蓮？還有這張古琴，為什麽那個皇帝如此親信於你？”

春水娘張了張嘴，沒發出聲音。

喬月笑了一下，微微低下螓首，半垂眼眸，如扇長睫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陰影，唇角掛著一抹淡若清風的笑，她誰也沒看，只是隨手撥動著箏弦，就那樣輕攏慢撚抹覆挑，陣陣琴音霎時如同撥雲見日，錚錚作響。

“左丘家掌權十幾年，你也掌權快十年了，為什麽你還屹立不倒？要只養個殺人機器，換誰不能？為什麽你春水娘如此特殊？”喬月的指下仿佛盛放出來自地獄的曼陀羅華，雲袖如玉色雲朵翻飛起舞，琴音驟然變得淩厲澎湃！

“你利用我替你鏟除了左丘家，這到底是你一人為權而謀，還是替中原帝鏟除異己？如果是後者，那麽左丘家朝中歷練幾代，亦有過沈浮，不好盡可以外放甚至流放，為什麽中原帝說壞事，就一定要滅了他們？”

喬月的聲音猶如唱詞，而她的琴音，則遠迥異於剛才春水娘拂弄時那般纏綿如水，她彈得氣魄宏大配上她淩厲的言辭，猶如金戈鐵馬踏蹄而過，聽得人熱血沸騰，瞬間藥姑心頭便起拔劍而為的沖動。

而說到最後，喬月猛地一拉琴弦，宏大綿長的琴音在她指下嘎然而止，眉頭一肅，眼中陡然迸射出凜冽煞氣，她眼神仿佛有實質一般，冰冷無情，剎那間便嚇了春水娘一大跳。

古琴的特點便是餘音綿長不絕，有繞梁之韻，喬月卻在結尾處如此處理，明顯有示威的意思！

春水娘定了定神，正思忖著如此開口，忽然夜風大作，無來由的穿亭而過，不知是不是因剛才指琴時動作過大，喬月面部紗籠松動，竟於頃刻間，隨風而去！

春水娘的目光立刻投向喬月面部！

而喬月，我自巋然不動，任憑對方來看。

從錯愕驚恐，到不敢置信，春水娘面部表情的跌宕起伏堪比風暴中的海浪。

“怎麽弄的？”一時間她喃喃自語，竟不知道自己是該惋惜還是幸災樂禍。

那麽好的一張臉，全叫那道疤痕給毀了！

喬月還是無所謂地聳聳肩：“叫狼咬的，很小時候就留下了，不過不要緊，有命活下來就好。”

春水娘忽然心臟抽了一下。

有命活下來就好。

自藥引子活到現在，她一直信奉就是這句話。

卻不想，今日此刻，被對面那個與自己同齡的丫頭，說出來了。

做再多壞事有什麽關系？欠再多人命血帳有什麽關系？自己有命活下來就好。

“我。。。”春水娘忽然明白自己要說什麽了。

從十幾年前活到現在，她肚裏七七八八一本帳，忽然她很想竹筒倒豆子，全說給對面那個，很可能 跟自己有著相近遭遇的女子聽。

可出乎春水娘意料之外，喬月卻豎起食指放在唇間，噓了一聲。

“別說，寫下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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